常慧回到垫子上,钻进了陆秋名带来的薄毯。
柔软的触感带给了她些许安心。她背靠在窗台底下的墙边,把自己藏在月亮的投影里。
要从什么地方开始说呢?
“慢慢来,我陪你。”
青年靠了过来,贴心地把枕头塞到她的背后。
靠着他坚实的臂膀,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。
“厨房那把菜刀很好用吧?”她往他的怀里缩了缩,“我看你切肉切菜,刀工还不错的样子。”
“嗯?那个是在商店随便买的。”
他刀工确实还可以。以前上学的时候,小丽姐做饭,他会帮着打下手。
但他只学会了切菜,其他的东西她不让他碰。他还没怎么偷到师,小丽姐就病糊涂了。
“……我拿它捅了别人一刀。而且,这不是我第一次尝试杀人。”她低着头,不敢被他看到表情,“就是那天那个挟持我的男人。我只差一点……就可以杀了他。”
她的语气听起来还有点遗憾。
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。
“怎么了?”看他不说话,常慧自嘲地扯了扯嘴角,“吓到了?”
“……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你考试那天。”她的声音低了下去,“我也很多年没见过他了。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前几年突然消失,又突然出现。”
青年还是没有接话。他紧闭着双唇,脸上蒙上了一层冷意。
他会觉得她可怕吗?
虽然杀人未遂,但那也是杀人。
“我知道,是谁都难以接受。我确确实实是个预备杀人犯,你不用勉强——”
接下来,他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。
“那家伙真会挑日子,偏偏是我不在的那天。”晦暗的窗台之下,陆秋名突然笑出了声,“我那天要是在,早把他捅死了。”
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反应。
这声嗤笑很不屑,和他平时彬彬有礼的样子判若两人。他的眼神阴冷,嘴唇微微抿起,乍一看是在笑的,但仔细一看,他的眼里完全没有笑意。
他不是没有在她面前生过气。但即使是在他们吵架最凶的时候,她也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。
“你……”
常慧几乎怀疑自己看错。
“姐姐,你之前就该告诉我的。”不知为何,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吓人,“我早点把他杀了,不就没这么麻烦了?”
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在开玩笑。一瞬间常慧甚至觉得,如果让他见到张俊,那人要不了一分钟就会人头落地。
“还好,现在已经没事了。”几秒之后,他的神色又突然恢复如常,“姐姐你不用怕,那家伙出不来了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常慧愣了愣,轻声问道,“你不会觉得我可怕吗?毕竟……是杀人。”
“我为什么要那么想?”他轻描淡写地说,“他就该死。”
“你说得对……他确实该死。”
听到他的回答,常慧紧绷的神经松了几分。她顿了顿,又接着问道。
“但如果我说,那是我曾经的恩人呢?”
“……你说什么?”
夜已经深了。凌晨叁点,边郊的塔楼公寓一片寂静。从虚掩的阳台门那吹来些许晚风,也吹动了她的思绪。
看着地板上满地的月光,常慧突然想出去走走。
“我想下楼买点喝的。”
她掀开薄毯,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。
“要一起吗?”
…………
……
常慧出生在海城一个很平凡的家庭。妈妈温柔能干,爸爸幽默风趣,来关西之前,他们一家人每天都在一起。
和每个普通的家庭一样,常慧一家人过了很多温馨的日子。虽然有时也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吵架,但过日子嘛,哪有不吵架拌嘴的。
他们住得离亲戚们很近,经常互相走动。逢年过节时,一大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,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。
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。她刚上完小学一年级,父亲就被调岗了。
据说是因为工作失误。但常慧的父亲在正式通知下来之前,甚至不知道有这事。
他的收入少了一半,家中情况顿时急转直下。
“有一天,妈妈突然问我想不想搬家。她说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,到处都很繁华。我们过去之后,她可以天天带我逛商场。”
她喜欢热闹,想也没想就答应了。
“一开始我们住在西阪城,一家小型工厂附近。”
大表姑知道了他们家的情况,托人给他找了个关系。她说有个发小在关西工作,在那边待了好几年了,工资比在国内还高。
常慧的爸爸在单位待不下去,索性辞了职,找到了大表姑的发小。他在工厂工作了几个月,待遇确实不错,足够一家人生活。除了语言不通,其他都还好说。
周围的同事都是老乡,大家对他还算照顾。两口子商量了很久,最后决定全家一起搬过去。
然后他们就一起漂洋过海,来到了陌生的国家。
她就是这样来到了关西。
“其实你别看我现在这样,我小时候很能说的。学东西也很快,过来没几天就能和周围小孩说上话了。”
从塔楼公寓出来左拐一个路口,有一条小小的河川。长满青草的河堤上,两人沿着小路走着。
常慧走在前面,陆秋名慢慢地跟在她身后。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刻,这里除了路灯就只有河流潺潺的声音。
微风吹起那头漂亮的长卷发,微微的青草香之中,她的背影甚是动人。
“姐姐,你现在也很能说的。”他望着她飘扬的裙摆,内心感慨万分,“只不过大部分都是攻击我。”
“呵呵……你怎么这么记仇啊?”她回过头,向他抛来一个明媚的笑容,“太小气的话,容易变老哦。”
青年在叁步之遥的距离凝望着她。水波的倒影荡漾在那双澄澈的眼里,眼前的她有种说不出来的生动。
如果可以,他真想记录下这个美丽的画面。
…………
……
“我妈妈叫常从心。听从的从,心灵的心。”
刚开始,常从心很担心女儿。第一次搬家就要搬到那么远的地方,语言也不通,她担心孩子融入不进去。
一段时间之后,看女儿和周围的孩子们玩得不错,她也就放下心来。丈夫在工厂的工作稳定,她也忙里偷闲,找了份餐厅的工作。就这样,一家人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。
“直到……八岁的某一天。那天我还在学校,中午午休的时候,老师突然把我叫出去,说爸爸出事了……”
常慧的父亲,在工厂搬运东西的时候没注意看脚下,从楼梯下摔了下去,人当场就没了。
好不容易好起来的日子就又低沉了下去。
老乡们一起帮忙办了后事,但工厂老板说这事和他无关,是她的爸爸自己不小心,才会弄出这么多麻烦。赔偿的事也一拖再拖,最后只给了最低限度的钱。
“其实关于那件事我知道得不多,妈妈没有怎么跟我说。是很久之后听爸爸的朋友提起,我才知道……”
老板说,这不完全是他的责任,想按标准赔钱不可能。他甚至倒打一耙,反过来找常从心要损失费。
几个朋友凑在一起想办法,却怎么想也想不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