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人。
他也看见了我,很兴奋地跟我打招呼,说,“小白,你也来买东西啊!”
我点点头,他就跑过来很夸张地比划了一下,说,“小白,你都长这么高了?你还记不记得我,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。”
我觉得他像是拿错了台词,有点神经。他也没比我大两岁,只不过是去了高年部,跟我不在一个楼里了而已。
但我没有好意思说他,我看见了他手里的东西。
他也发现了我的目光,说,“三棱镜,我们老师让买的,说数学课上要用。”
我当然知道,有天放学我看见我哥在用硬纸板围成一个三棱柱,我问他在做什么,他说在做三棱镜。
我盯着他手里的东西,心想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三棱镜。它被拿在手里颠了两下,他问我,“你喜欢?”
我摇摇头,又点点头。
他被我逗笑了,说,“小白,想要就让你妈妈给你买呗。”
“他不姓白。”
我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我身边,开口道。我哥的同学一下子有点局促,挠了挠脑袋,说,“不好意思啊,阿姨,忘了。”
又对我说,“小时,拜拜。”
我觉得有点怪,不怎么好听,也没有小白好听,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哥喜欢叫我小白。
他眨巴眨巴眼,拿着他的三棱镜回归他的大部队去了,临走的时候偷偷朝我做了个鬼脸。
我目送他走远,跟妈妈说,“我想要跟那个哥哥一样的三棱镜。”
“就一个镜子有什么好玩的。”她很不理解,“你挑挑有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。”
“不,我不要别的。”我很执拗,“我想要三棱镜。”
她终于妥协,从货架上拿下那个三棱镜。
回家的路上我把它捧在手里,看着彩色的光投射在衣领,鞋尖,或者是我的发丝。
很漂亮,我很喜欢。
回到家天已经彻底黑了,我哥仍然坐在桌前,应该是在写作业,可他之前写作业都没有这么慢。
我关上门,神神秘秘地把三棱镜放在台灯的光下,彩虹就架在他写满了字的作业本上。
他伸手摸了一把那座彩虹,没说话,然后又看着我。
我把东西递到他手里,很开心地笑道,“是不是很漂亮,哥哥,我让妈妈给我买的。”
“我在商场遇见了哥哥的同学,他说你们数学课要用。”
“我不……”
我知道他想说什么,可我打断了他,我说,“给你,哥哥,你不要用那个纸板做的了。”
他沉默了片刻,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我的心跳加快了几拍,冲他笑开了。
台灯熄灭,我躺在床上盖着被子,床的一侧很空,我等着我哥洗漱回来。
我的内心藏着小小的窃喜,为他的喜欢,他能够收下这个东西。
我想,他终于可以做个拿着别人没有的东西,令人羡慕的小孩了。
我很兴奋,以至于我哥的那侧响起了清浅的呼吸声的时候,我还没有丝毫困意,早上起床的时候,我整个人都迷迷糊糊。
我看着我哥背着我蹲在地上收拾书包的背影,跟他撒娇,说,“哥哥,我好困。”
他的身形一僵,站起身拉开门,没有回头看我,说,“快起来吃饭了。”
他像往常一样拖着我洗漱穿衣吃饭,我像是上了发条没有灵魂的机器人,最后我们出了门,他帮我把我的书包背在他肩上。
早上的第一节课是语文早读,我仍旧不怎么精神,昏昏欲睡地把手伸进书包里掏我的语文书。
尖锐的疼痛自指尖传来,我突然愣住了。
紧接着是要震破耳膜的同桌女生的尖叫声,我怔愣地看着我的手,温热的血液从我的手腕流下来,划过手臂,最后隐匿进校服黑色的袖口。
我好像知道什么了,我把手重新伸进书包,耳边伴随着女同学的惊呼,她说,“时予晏,你书包里有什么东西?你别再翻了!”
我充耳不闻,任凭令人恐惧的痛感在我的手掌炸裂开,那些东西,透明的,晶亮的,染着血液躺在我的掌心里,在阳光下折射着令人晕眩的光芒。
那是我送给我哥的三棱镜的碎片。
我爸是怎么过来把我带走的,我已经有点忘了。
我只记得我流了很多血,头有点晕晕的,太阳很暖和,我躺在办公室的椅子上,听班主任很紧张地打电话,老式的座机被她挂断。她身上飘着淡淡的皂香味,被阳光晒得暖暖的,很好闻。
那天早读的课文是《火烧云》,在爸爸怀里彻底睡着之前,我想,终于可以不用读了。
我不用读《火烧云》,一定是因为我没有见过那样漂亮的云彩。
再醒来的时候,我发现我躺在医院里。
我的手上接着输液管,旁边坐着我的爸爸妈妈。
医生说,还差一点就会伤到我手腕上的神经,索性只是划伤了静脉,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。
但是我会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办法写字了。
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,我开始高烧不退。
医生把他们带出去交代情况,我听见他们在医院的走廊里争吵,我爸埋怨我妈不应该给我买这种危险的东西,我妈怪我爸没有看好我,不应该让我把三棱镜带到学校去玩,他明明送我去上学,却没有发现这东西在路上摔碎了。
我宁愿它是在路上摔碎了。
我的脑中徘徊着另一种可能:那些碎片是我哥摔碎了放在我的书包里的。
但是我的意识在抗拒它,我告诉自己,他一整晚都跟我睡在一起,怎么会有时间去做这种事呢?
我不愿意相信。
爸妈仍在争吵,门外的医生委婉地告诉他们小声一点,
他们这才噤了声,推门进我的病房,门将要掩上的一瞬间,我听见我妈说,晏晏要一个月都不能写字了,耽误了学习怎么办。
我想对他们说,我哥会教我,可是想到我哥,我的心脏又一阵抽痛。
我说,我可以用左手写字。
其实刚学写字的时候,我就是用左手写的,那时候我觉得一个左撇子的小孩写字很有意思,我学他用左手写,被我妈发现了,她就用钢尺敲我的手指,敲到手指肿得握不了笔。
那段时间每一天我的手都是肿的,因为妈妈要我写字的时候,我只会用左手写。可是只要我一用左手拿起来笔,她就会要我不准动,让我亲眼看着坚硬的钢尺一下下砸在我的手上。
我每一次都哭到说不出话,她才把我这个坏习惯纠正。
但我的左手仍然是能写字的。
她好像这才放下心来,安慰我说,“晏晏,以后不许玩那么危险的玩具了。你受伤了妈妈会心疼的。”
我说,好。
傍晚的时候,我哥来看我,他陪在我身边安静地写作业,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看像他的眼神多了些畏惧。
他很快把那些对他来说并不算难的知识学完,然后一步步朝我的病床走过来,我的身体不自觉地僵硬。
他在我身边坐下来,我连动都不敢动,连呼吸都屏住了。
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输液管。
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,他说,“小白,吊瓶凉不凉,我帮你捂一捂。”
“没……没有,不凉。”我觉得我的声音一定在发抖。
“